與MC仁對談：浪漫「有春用」

與「香港Hip-hop教父」MC仁談「浪漫」，雖然他一開始便已否認自己是個浪漫的人，但正如嘉賓主持馮智政所言，在香港沒有人rap的年代他帶頭rap，當大家都視街頭藝術為一件很禁閉的事時，他是第一批玩街頭藝術的人，還說得一口流利的法文，這樣還不夠浪漫嗎？MC仁只笑笑說：「那些都溝不到女啊！」不過，如果，浪漫是一種以情感為主導的美學體驗，是生活、是文化、也是藝術，是男女之間的，也可以是「一個人的」、「之於一個地方」的話，MC仁想必可以為此講一整課，甚至會啟發到你對「浪漫」的另類想像。

Interviewee/ @gudiii
interview/ Fung Chi Ching & Rita Wong
text/ Rita Wong & Rebecca Fung
photos/ @Billy ONAIR Photography & @Mono Onair Photography

MCY/ MC仁
FCC/ Fung Chi Ching 
RW/ Rita Wong

「有春」就浪漫

FCC： 浪漫的法文是什麼呢？

MCY： Romantique。首先“Roman”在法文其實是小說的意思，所以多多少少要虛構一些東西，或者不是你經常看到的東西。一般人理解的浪漫是男女之間的， 但我們理解的浪漫可能是藝術或者行為之間的，用現在大家都明白的話就是「你有春」的時候就浪漫， 你「無春」的時候就不浪，近年有些人突然之間很 「有春」，大量「有春」，跟「多春魚」一樣，那就很浪漫。

FCC：「有春」也是一詞兩用啦，那我們現在屬不屬於「有春」的香港年代？還是那些春色都已經過去呢？

MCY： 「有春」是你要很有膽量做一些事出來，但現在香港人都不是這樣了，他們的膽應該都已被割掉。我們亦沒有新鮮的事物，沒有大膽的人的地方，就沒有新事物。

FCC： 可不可這樣說，我們在很大膽的時代，一切都很自由， 所以沒有特別感覺某件事是大膽的，反而變得做任何事都大膽 了，但現在連街頭藝術都成為了一件大膽的事。

MCY： 有人失敗了，有人大膽地挑戰失敗了，但我的理解是，有膽做卻沒有膽認的，不算真正大膽。

FCC： 最近有些玩街頭藝術的人，我覺得他們很大膽的了， 因為他們仍然把「自由」兩個字放進了藝術。

MCY： 他們還不算最大膽。現在大家都知道香港的社會各處都有「眼睛」，所有便利店，所有ATM裡的攝錄鏡 頭，直接聯繫到當局，要計算哪一個角落不會被辨認出來。又或者你可以不理會，那些不理不睬的人才是最大膽的。

想浪漫，首先要去一個「冇王管」的地方

RW： 當初為什麼會選擇用各種藝術，作為表達自己的方法？

MCY： 就是覺得生活太沒趣了，身邊的人也很沒趣， 他們叫你不要想那麼多，賺錢吧，你就會想跳出那個框框。當時還很年輕的時候，我是89年考會考的，但我沒有去考，反而去了玩。

FCC： 然後呢？

MCY： 然後我自己自修，讀了校外進修一個叫「藝術欣賞」的課。當時遇見一個老師，放學時那個老師看見一個18歲的男生留在班房，問我在做什麼，(我說) 「藝術欣賞」啊 ，(老師問)你18歲怎樣懂藝術，我說我就是想懂藝術，(老師說)如果你真的有興趣， 那你應該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離開香港，結果這反而成為了我最大的推動。

RW： 所以就有了你當初拿著港幣5000蚊一個人到巴黎流浪的故事，我見有媒體說你這樣做很浪漫的。

MCY： 其實並不浪漫，當時在沒有錢，也沒有知會屋企人的情況下，只存了5000蚊，就去到那裡，一去到就已經錯過了所有東西，錯過了要讀的大學，也錯過 了要乘坐的火車。然後不到兩個星期就花光了錢，接著第一件事就是去打工，在餐館做非法勞工、洗碗， 接著就讀法文，然後考了藝術學院，一留就留了七年。

RW： 現在年輕人講起浪漫都說要往外走，仿佛要離開香港才能自我感覺良好，就像你當初一樣，為甚麼呢？

MCY： 我也有想過這個問題，我想是因為你的家庭不浪漫，你的父母不浪漫。中國人跟外國的父母不一樣， 我們的父母沒試過的事情就不會讓子女做，所以你第 一件事要「冇王管」才可以浪漫，那你就要離開這個家。這其實也讓我們的文化發展到現在都非常遲緩， 因為我們還有「家長沒試過就不會讓年輕人試」的思想，但外國的家長呢，沒試過的會更加想子女試，一切都不一樣。

FCC： 你的意思是家長的個性導致我們不浪漫。

MCY： 你看看家長對事情的反應，就會知道這個社會將會如何走下去。

港式浪漫：「當你想做一些事，別人不理解，但你仍然堅持去做。」

FCC： 你曾經有個皇后山的項目，我覺得很浪漫，你通過運用聲音藝術的形式，將皇后山印度廟的建築物記錄下來。

MCY： 是的，被閹割之前激發出來的能力一定是最浪漫的。

RW： 你覺得現在的香港是一個被閹割的地方嗎？

MCY： 香港各方面都正在被強力閹割，如果想保持熱情，思想上就要堅持到底。有空的話，大家少做一些機械人，出去逛一逛。香港人有能力離開自己的崗位， 至少可以忙裡偷閒出去走一圈吧，香港人的浪漫，就 是從你的崗位中消失蹤影。

FCC： 香港有一群隱藏起來的藝術家，他們非常有趣，例如大家喜歡的「松島安」，他被認為很浪漫。

MCY： 他有各種的浪漫，當大家對「松島」這個姓氏有感覺的時候，就會有共鳴。現在的人都需要別人代為宣洩，那個代工很容易被認為是浪漫的，大家不夠膽去做的事，他代別人去做，大家就會將他浪漫化， 這也是好的，可以稱之為一種心理平衡。

「如果錢解決不到的問題， 你解決到，那就很浪漫了。」

MCY： 有時情侶窮反而更加浪漫，他們會更專注地維繫兩人之間的溝通。有物質之後你對於別人追求無價的價值，用錢買不到的價值，是不同感覺的。你有錢的話，不滿足的時候你打個電話就可以擺平一件事，但是沒有錢的話，就要兩個人坐在一起商量怎麼樣才算滿足。

FCC： 那香港人會越來越浪漫吧，因為我們越來越窮了。 

MCY： 有些人做了一些討厭的事情，千夫所指，他自己覺得浪漫，但其他人感覺不到，這種就叫做「港式浪漫」。

「做一個自由的人，總浪漫過做半個機械人。」

RW： 我記得你說過喜歡做免費歌。

MCY： 我覺得音樂的本質就是免費的，你創作出來的聲音就是要讓人開心，這跟錢沒有關係，但在工業世界，大家要通過消費模式才可以聽到，這也是沒有辦法的，你的觀感被人控制著。

FCC： 大家都以為有了科技之後，會更加浪漫自由，但或者機械人的出現，也不是很浪漫。

MCY： 當你依賴機械人時，你已經成為了半個機械人， 做一個自由的人，怎麼都會浪漫過做半個機械人。我們稱之為Cyborg，根據主人的模樣做出來的，一個意志不一樣的機械人。

FCC： 那要怎麼樣做一個自由的人呢？不是靠光合作用就可以的。

MCY： 你要對生活有感受有感覺，每一個下班的晚上， 你要去想我為什麼要這樣生活，想一下我要以這樣的方式生活多久，才可以選擇自己想要的方式。有些人願意抽離，以藝術或者心理的方式抽離，感覺會浪漫一些。離開自己的舒適圈其實就會浪漫，之前我跟朋友聊天，說共患難的浪漫成分高很多，所以要帶女生去看恐怖片。不然的話，每人一個VR玩過山車，各有 各的驚嚇體驗是不行的。

RW： 那現在香港也很好用來體驗浪漫，因為經常也發生一 些令人驚嚇的事情。

MCY： 那就看你願不願意親身體驗吧。

浪漫地「遊牧」生活

RW： 你說你為了製作《未謝晒多謝晒》這首歌特意回港， 如果有得選擇，你就不會回來了嗎？

MCY： 我今年反而會建議朋友選擇一種生活模式，就 是「遊牧民族」，你不要讓你的屋困住你，要當一個地球人看看地球，一對情侶也好一個小家庭也好。我 有遇過一個法國家庭買了艘船，父母和孩子都住在船裡面，每個港口住一年，孩子好像是足球先生的孩子 一樣，跟著父母去到哪就在哪生活。其實香港人也負擔得起這種生活，只要不買樓就可以了。

RW： 我知道你在香港的住所也是比較偏遠的，為什麼呢？你覺得住在大城市會閹割了你的浪漫嗎？

MCY： 簡單地說，就是人太可怕了，你面對太多人你也會變得可怕，所以只能遠離人群，多親近大自然。而且我喜歡看貓貓狗狗，但城市裡的貓狗通常都被困住了，那怎麼會開心呢？

兩性裡的浪漫：認識對方的「品」和「味」

RW： 你認為在兩性關係裡，可以如何練習兩人間的浪漫呢？

MCY： 戴眼罩吧，只是去聞你的配偶，這已經是重新浪漫一次，能不能夠用「聞」來認識對方。兩個人之間， 你去聞對方，你日對夜對的那個人有沒有味道呢?接著兩個人一起逛街，你聞得到路人是有味道的嗎？那你們就會有強烈的聯繫。你要學會認識對方的「品」 和「味」，自己的「品」和「味」，也讓人認識自己的，就會提升了彼此的溝通模式。

還可以互相找一個空間分享你的感覺，睡覺之前，不需要很長，可能30秒，學會用文字分享你的感覺，這已經很浪漫了。你和家人會有這樣的體驗嗎，小時候可能有，但到青少年的時候就很少。青少年的時候， 家人們都不在吃飯的時候分享自己，你要等到你談戀 愛的時候才有人聽你講自己的感覺，或者跟你共同感受。到了你年紀大的時候，你想要有感覺的時候，你需要牽動別人的共同感覺，你需要很多技術，但社會不 鼓勵你去學習感覺。香港一個那麼方便的社會，如果可以培養感覺自己和別人的話，香港人就能夠更高質素了，我覺得香港人本身是不差的，但就是不夠浪漫。